怀念邱俊鹏先生
2022-03-14 11:27:16 来源:www.3swh.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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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传志


    昨晚周裕锴教授告知,业师邱俊鹏先生已于8月19日仙逝,非常震惊,不禁悲中从来。往日跟随邱师求学的场景一幕幕浮现于眼前。
    1985年9月,我从安徽负笈西行,去四川大学,拜在邱师门下,攻读古代文学研究生。那时硕士生的规模,远小于今天的博士生数量。教学属于师傅带徒弟的传统方式,很少上课,教学场所就是在邱师家中。邱师家在校内绿杨村,一栋二层小楼,树木掩映,环境清幽。他家位于二楼,房间不大,客厅大约十平方米左右,老式家具,特别雅致整洁。我与师弟陈永健结伴同行,每次去邱师家,师母总是沏上花茶——成都流行的茉莉花茶(大概是“二花”),茶几上还摆有水果。我们感觉,邱师和师母简直是将学生当成客人来招待。在品茶聊天之中,邱师传道授业、教书育人。从社会现象到学术动态到读书写作,看似漫不经心,没有教学计划,却内涵丰富,极具启发性。有时到了吃饭的时间点,师母还留我们吃饭,又让我们感受到家一样的温情。
    最为难忘的是,1986年3月,正是春花初开的美好季节,邱师亲自带队考察巴蜀文化。我们一行六人,包括师兄刘石、王德明,师妹赵潇、师弟陈永健。我们先是乘坐火车一路向北,参观了射洪陈子昂读书台、江油李白故里、我闻所未闻的窦圌山、传说中的剑门关、广元凤凰山以及千佛崖摩崖石刻。从广元我们再乘火车向南,参观当年还不是世界文化遗产的大足石刻,从容欣赏千手观音、媚态观音等精品造像。邱师与我们一同攀爬高山,一路说笑,赵潇师妹更是兴奋不已,倚仗从小生活在山区的优势,欢呼跳跃,不慎摔了一跤,所幸并无大碍,反倒增加了途中乐趣。每到一处,邱师都给我们讲解历史文化。我们深切地意识到,只有到了剑关门,才能理解李白所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险要,只有仰望峭壁上的栈道,才能理解李白“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的艰危。考察期间,我们还品尝到各种美味。在剑阁镇古朴的街道路边店,我第一次见识到名目繁多(诸如怀胎豆腐、黄忠豆腐)、价廉物美的豆腐宴;在大足,我第一次领略到让我流汗流泪的重庆火锅……这一切都让我这个外乡人大开眼界,学到了很多书本上没有的知识。如今,斯人已逝,时代变迁,导师们受制于各种管理政策和工作压力,类似师生游活动早已成了绝响,怎能不令人怀想,令人怅惘?
   20世纪80年代,诗词鉴赏热刚刚兴起。邱师收到一些约稿任务,便叫我与永健师弟撰写一些赏析文章。我撰写了李贺两首诗、陆游一首诗的赏析初稿,永健师弟撰写了刘禹锡两首诗的赏析初稿,邱师将这类写作当成培养研究生写作能力的契机,指导我们反复修改,最后由他修改定稿。后来,我也成了导师,发现修改文章有时比自己写文章还困难,回想起来,当年所写的稿子粗糙稚嫩,真是汗颜,邱师付出很多精力,才能交稿。正是在这反复修改中,我们得以成长和进步。
毕业时,邱师请来著名学者、大名鼎鼎的书法家徐无闻先生担任答辩委员会主席。受邱师之命,我与永健去车站迎接。此前,我在望江公园和成都很多地方都见过徐先生题写的牌匾、对联,我手头还有徐先生与曹慕樊先生合著的《东坡选集》,能见到徐先生,感到非常荣幸。当我毕业将回家乡时,邱师叮嘱我,进入大学工作,专业不能丢,学问要做,但也要兼顾生活。其时,永健已决定进入政府机关,邱师对我在学术上没有寄予多高的期望,但这一平平常常的教导一直陪伴着我,成了我人生观的重要组成部分。
    1988年7月,我回安徽师范大学工作,与邱师保持书信联系。邱师将我的毕业论文推荐给《四川大学学报》编辑部,提出修改意见,让我修改,后被《四川大学学报丛刊》录用;邱师指导我如何提高教学、科研水平;邱师又推荐我参与撰写《中国古代散文辞典》(张志烈先生主编,四川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我撰写了北宋部分约十万字的内容,邱老师给予指导和审定。邱师给我的书信,是秀美轻逸的行楷,我一直珍藏至今。随着电话的普及,书信越来越少。1997年暑假,我突然收到邱师寄来的第9届苏轼学术研讨会邀请函,会议地点在苏轼家乡眉山。这时我毕业将近十年,一直没有回母校,当然非常希望利用这次机会,回成都看望邱师和师母,看看同学和其他师友,看看望江公园那些曾经让我流连的翠竹和茶馆。可我于苏轼缺少研究,九月中旬就要召开会议,时间紧迫,如何是好?情急之下,只得脑筋急转弯,仓促之间,弄出篇急就章《“苏学盛于北”的历史考察》(后刊于《文学遗产》1998年第5期),及时寄呈邱师,请他指教。到成都后,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熟悉而亲切的绿杨村,拜见邱师和师母。寒暄过后,邱师对拙文多有称许。记得那天刘石师兄也在邱师家。离开时,邱师送我们下楼,户外月光朗照,树影婆娑,邱师又与我们清谈移时,我顿感一片光明,一片美好。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2009年10月,我才有机会再次拜谒邱师和师母。我应邀参加四川大学主办的中国宋代文学学会第六届年会暨国际学术研讨会,永健师弟陪同我一同去四川大学。邱师已经乔迁至华西村,年近八旬,精力健旺。邱师和师母见到我们,嘘寒问暖,聊了一两个小时,我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他家。此后,我与邱师偶尔联系。2013年将拙撰《宋金文学的交融与演进》寄奉请益,邱师特意在电话中予以夸奖,并鼓励我继续努力。原以为会有机会再去成都,不曾想,山水迢迢,世事纷纷,竟然未能再见邱师一面,先生即已往矣。
    邱师人情练达,人脉丰富,与学术界、文化界和地方政府有着广泛的联系,他担任中国苏轼研究学会副会长、会长期间,与眉山、海南儋州、江苏徐州、山东密州等各地方政府合作,成功举办一届又一届苏轼学术研讨会。另一方面,他性格散淡悠然,经常与师母漫步于校园和锦江之畔,并不热衷于著书立说,更不汲汲于一些名利。邱师积累深厚,对学术动态了如指掌,闲谈中经常发表一些独到见解,却偏向于述而不作。他的著述并不多,单独署名的我仅见《中国文学史话》(四川教育出版社1987年版)。《唐诗三百首注释》(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他撰写三分之一内容,署名依据撰写内容先后,邱师排在陈昌渠、张志烈二位先生之后。邱师参与编写《宋文选》(上下册,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并协助主编(杨明照先生)审订与通读了全稿”,而该书最终署名“四川大学中文系古典文学教研室”。他参与编纂的《苏轼资料汇编》(五册,中华书局1994年版),同样署名“四川大学中文系唐宋文学研究室”。邱师曾在《文学遗产》杂志先后发表《黄庭坚词在求变中的得与失》《苏轼少年思想探微》二文,在《四川大学学报》《天府新论》等刊物还发表了十多篇论文,稍加整理和拓展,便可成为一本“专著”。邱师精研三苏,长期领导中国苏轼研究学会,更是随时可以领衔甚至挂名主编丛书,而他无意于此。临终还交代家人,走后一切从简,不发讣告,不办丧事。这又是何等超然!
    邱师单独指导的研究生,只有两届四人,仅我一人留在学术圈。谨以此文,缅怀恩师。邱师安息。
                                                            2021年8月27日

    胡传志,安徽师范大学中国诗学研究中心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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