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痛悼念唐凯琳女士
2022-03-14 11:15:54 来源:www.3swh.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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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裕锴 王友胜等



唐凯琳(1941-2019),四川大学文学博士,美国西华盛顿大学教授。

四川大学教授、中国苏轼研究学会会长周裕锴

今天早上,惊闻噩耗,我三十六年的美国朋友唐凯琳教授因病去世,心中非常非常难过。
当年读研究生期间,唐凯琳是我同学,她跟随曾枣庄先生研究苏轼,博士论文题目是《贬谪与回归(Exile and Return)》。我们常在一起讨论文本如何翻译,课余时间一起打篮球,还一起到郊外野炊。出于对女性的尊重,我从来没问过她年龄和家庭,直到前几年,美国学者车淑珊才告诉我唐是修女。而直到去年秋天,我才知她已有79岁高龄。她是有信仰有爱心的天主教徒,在成都时,我曾陪她去平安桥天主教堂作弥撒,她每个周末都去,而我只陪她去了一两次。当时我很惊讶,她翻到圣经的某一页,其内容竟然和用四川话诵读圣经的神父所讲的一样。
有一次我们一起读苏轼的“可使食无肉,不可使居无竹”时,唐凯琳认为苏轼忌俗的精神与美国的一段格言很相近,她抄录给我:
If you have two leaves of bread(如果你有两块面包)
Give one to the poor(请给一块给穷人)
Sell the other(卖掉另一块)
And buy hyacinths(再买来风信子花)
To feed your soul.(来喂养你的灵魂)
她让我明白爱与分享的意义。
今天听到她病逝的消息,整个上午脑海中都是她的音容笑貌。去年秋天她来成都、眉山,与她最爱的东坡先生告别,拖着病体做了大会主题发言。
她是我的朋友,也是成都人、眉山人、中国人的朋友。此刻,她的灵魂已到了天国,在那里定能得到安息!
犬子初生时她赠送音乐盒《玛丽有只小羊羔》,儿子要哭闹时,听到这音乐就会安静下来,27年前的音乐盒,一直珍藏至今。今年春节儿子回家,我们还放音乐盒给他听,遗憾他没再次见到唐阿姨。物在人亡,痛如之何?

旧相册中有一张读研时的照片,在研究生宿舍和唐凯琳一起讨论如何理解、解释、翻译苏轼诗歌的问题。时间大约在三十五年前,我们两个年级的研究生同学都跟她相处得很好,因为她总是那么开朗阳光。从照片可看出,那时宿舍很简陋拥挤,条件比现在差很多。我的床两头之间搭一个木板当书架,我本人则整个就是寒酸的穷措大的形象。
那个时候跟唐凯琳建立起的友谊一直保持终身,此后她每次到中国到四川,我们都要见面。唐凯琳去世那天,她朋友打电话来告知,那朋友说:唐凯琳生前常提到你和你太太的名字。这很令人感动。
唐凯琳父亲是克罗地亚后裔,母亲是爱尔兰后裔,所以她是天主教徒。她有一个友爱和睦的大家庭,有好几个弟弟妹妹以及一些侄儿侄女,她曾展示过她家庭的照片。以前我有时会叫“凯”(Kay),我太太则喜欢叫她“凯瑟琳”。
而现在再也听不到她那熟悉的声音,看不到她那温慈的笑脸。在这个阴冷的早春,她比落花更先归于泥土。记得她的博士论文的关键词,就是苏轼的“归”(return)。去年秋,她最后一次拖着病体,来与苏轼学会的朋友们告别,来与东坡的家乡人民告别。到现在我才明白她此行的深意,这不是告别,这是一次灵魂的回归,如东坡一样“归去来兮,万里家在岷峨”。这幅旧照片,或许正是当年在讨论东坡“归”字含义的场景记录。
今年的三月是黑色的,比残酷的四月更加令人压抑,我一直像机器一样被各种事务推着旋转,并如被洗脑一般甘愿接受人的异化。本来想写一篇回忆凯瑟琳的文章,竟然找不到相对完整的时间,奔波于两个校区之间,加上不时出现的眩晕和郁闷,人的情感几乎都被冻结,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推着浑浑噩噩向前,而不知自己究竟要到何方。凯瑟琳已“归去来兮”,把灵魂留给了眉山,在天国得到安息。而我呢,未来的某一天将魂归何处?

湖南科技大学教授、中国苏轼研究学会常务理事
王友胜

我与美国学者唐凯琳教授因苏轼结缘,认识18年,但各自生活在地球的东、西两端,除了邮件交流,一共仅见过四次面,合过两次影。
2000年8月河北栾城县举办的第12届苏轼研讨会上,我们首次见面。之前的5月,她为完善所参写的曾枣庄先生主编的《苏轼研究史》第十一章《西方汉学界的苏轼研究》,去过一趟北京,中华书局刘尚荣先生向她介绍我,以及刚刚出版的拙著《苏诗研究史稿》,所以在栾城我们一见如故。我特地赠送拙著,以示求教。2001年8月,在四川眉山举办的纪念苏轼逝世900周年会议上,唐先生“投桃报李”,回赠了《苏轼研究史》一书。其中还有个小插曲:她见会议通讯录上我的单位是图书馆,问明原因后又在题款旁用繁体字补上“别忘了您是苏轼专家”一句,可见唐先生当时是不太赞成我从事行政工作的。
2006年8月在四川大学举办的《全宋文》首发式上,我们第三次见面。之后我们虽偶有邮件往来,互致问候,但十多年中未曾一晤。2012年我作为学校教育考察团代表赴美国、加拿大考察,本期待与唐先生在美国一聚,然因团队有纪律,无法离队脱身,错失良机。2014年我校举办中国文学传播与接受国际学术会议,我曾向她发出特别邀请函,遗憾的是这次她未能与会,实际上唐先生是“苏轼的铁杆粉丝”,苏轼之外的会,她很少参加。2015年,四川大学举办苏轼会议,我得到了邀请,是否与会,正犹豫不决,忽然想到多年未见唐先生了,于是给她发出邮件打探,内云:“唐老师:多年未见,甚念。今年下期成都的苏轼会议您能参加吗,非常期待与您重逢。后学,王友胜。”唐先生即给我回信:
亲爱的王友胜教授:
很高兴我们能通过E-mail联系,欣闻你还活跃在苏轼研究领域。我已从华盛顿州的教学岗位退休,现居爱荷华,离芝加哥仅三小时路程。不知怎的,苏轼依旧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最近我在与一位同事写作一本苏轼的注解书目(按:为英国牛津网数字化书目撰写苏轼书目提要)。在完成这项工作之前,如果能去中国见见你与其他学者,那就太好了。幸运的是,为该书寻找补充资料是大家都乐见其成的,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还能在中国见到你。
你将来还会来美国吗?苏轼研究会议什么时候举行?在哪里举行?如果你能与我继续保持联系,我将很高兴。下次我会用中文给你写邮件,不过我知道你的英语水平也是很优秀的。
祝好!
你的朋友:唐凯琳
2015年08月20日02:45
从信的内容来看,晚年的唐先生依旧难舍“苏轼情”,继续着她的苏轼研究,并渴望与包括我在内的中国学者重逢。
2018年9月底,东坡文化国际学术高峰论坛在四川眉山举行,唐先生的这一愿望终于得以实现。会上我与唐先生再度合影留念,从外貌来看,她风采依旧。中餐期间,她通过眉山市宣传部的工作人员打电话说找我有事。我来到另一餐厅,周裕锴会长正陪同她用餐。我们互叙别情,她告诉我,已将拙著推介到英国牛津网数字化书目中,还问及我的近况,但并无特别之事。2019年3月2日,唐先生在美国因病去世,享年七十九岁。我至此才明白,原来那天她是在向我,一个认识、交往了18年的中国朋友告别,尽管只是默默地,轻轻地,却让我长久怀念。

眉山市人民检察院专委、高级检察官,中国苏轼研究学会会员彭林泉

2018年9月28日晚,在东湖饭店大厅,我意外地遇见了唐凯琳博士,顿时感到惊喜。我向她问好,作了自我介绍,说有幸见到她。她也微笑作了回应。
之前,从微信中得知,她从美国飞到成都后,由周裕锴教授陪同,前来眉山参会,我暗自高兴,这下可以圆梦了。在我的心里,她是我最想见到的苏学专家。近几年来,在全国各地举办的苏轼国际学术研讨会上,我有幸结识了不少应邀前来参会的海外苏学专家,但未曾见到她的身影。她多次来过眉山,来过三苏祠,不过,遗憾的是,我未能结识,向她请教、交流。这次真正见到她,令我兴奋。
我对她说,拜读了您的大作《“散为百坡先”——西方汉学界的苏轼研究》,受益匪浅。她自谦地说,是旧作。有人读,毕竟是件高兴的事,难掩她脸上的笑意。
我提出,想与她合影留念,她欣然同意。我们就在会议报到处合影留念,留下了美好的瞬间。在我们的旁边,是镌刻的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似乎为此增添了诗意。
第二天上午9时,我引领何勤华教授到东湖饭店二楼宏图府前排就坐时,又见到了唐凯琳博士。
作为第一个作主旨演讲的嘉宾,唐凯琳博士从前排座位站起来后,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缓慢而从容地走上主席台。在与会人员的热烈掌声中,她面带微笑,开始作主旨演讲:《英国牛津网页数字化书目里的中国文人“苏轼”》。她详细地介绍了在英国牛津数字化目录(OXFORD Digital Bibliographies)中建立“Su Shi”“苏轼”书目题目,专门介绍有关苏轼的生平与作品的情况。
这使我眼前一亮,引起了我的兴趣。尽管如往常一样,我事先在论文集中翻看过她的演讲文章,感到内容新颖,但细致听后,仍然有新的收获和感悟。在她演讲过程中,我在文本上划下一些符号,随手记下了一些关键词,以为这是一件具有重大意义的事。近几年来,在国内也设有一些以苏轼、东坡文化等为题的网站,但比较起来,它的国际影响要大得多。
唐凯琳博士是用一口地道的汉语普通话作的演讲。在演讲中,她只是偶尔地使用几个英语单词,以便交流。她语速缓慢、轻声细语,她的声音回响在会议室的上空,进入我的内心。我的眼前浮现上次论坛,法国记者让•皮埃尔•朗日里耶作主旨演讲时场景,我想,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度,却都在为传播东坡文化贡献自己的力量。在她演讲的过程中,我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场景,见大家在安静地聆听,对这位年近八十岁的老人充满尊重和敬佩。
第二天上午,天已放晴。在陪同外来嘉宾参观三苏祠的过程中,我又遇到了唐凯琳博士,对她昨天的精彩演讲向她表示祝贺。她微笑着表示感谢。
我向她请教:在国内向谁推荐专著或论文?是否可以与她直接联系?怎样才能达到英国牛津网页“苏轼”栏目提要的要求?她耐心地解答,说你有论文或专著的话,要先发给周裕锴教授审查,他觉得符合要求的话,会发给我和我的同事,我们再转达或上传到英国牛津“苏轼”网页。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在英国牛津网页“苏轼”栏目上下查找相关的提要,这样对你有帮助。我对此深表谢意。
在阳光下,她显得光彩照人。这时,有些认识她的人走过来,向她问好和请教,我便在一旁静听她的解答。她是一个非常善良的老太太、很有活力的教授,并且是很爱帮人。在这方面,我有切身的体会。
写到这里,我抬起头,看见阳光照到窗台上,给我以温暖的感觉。我想,虽然唐凯琳博士走了,但有缘与同道之情仍在,香如故。

郏县苏轼文化研究会常务副会长、中国苏轼研究学会理事刘继增

2000年8月,十二届苏轼学术研讨会在河北栾城召开,唐女士向大会提交了《横看成岭侧成峰——美国学者苏轼研究面面观》,我向大会提交了《苏轼葬郏经过初考》和《苏轼中原遗墨考》,但因公未能与会,唐女士得知后即电话告知我,会后来郏一晤。这使我有机会略尽地主之谊。她送我一部她参加编写的《苏轼研究史》和《“散为百东坡”一一西方汉学界的苏轼研究》单行本,我在单行本扉页上记下了她来郏的前后经过“本书作者10月9日来郏,专门来访座谈《苏轼葬郏经过初考》一文,因栾城年会召开时,我未能与会。10日早上时送书作留念。刘继增2000年10月10日”。单行本至今仍珍藏在我的书架之上,今已成为珍藏在心中永久的纪念。

黄冈市东坡文化研究会会长、中国苏轼研究学会副会长涂普生

唐凯琳研究苏东坡起步较早。记得上个世纪80年代初期,大概是1984或1985年,我们同在惠州出席了苏东坡研讨会,她还送给我一张名片。人呀,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心里难过啊!但愿唐凯琳先生一路走好!

儋州市东坡文化研究会常务副会长、中国苏轼研究学会常务理事韩国强

噩耗揪心魄,思潮耳际鸣。
临儋探古井,宿蜀拜精英。
病扰何伤骨,文宣又起程。
神州留足迹,写尽仰苏情。

诸城市超然台管理处主任、中国苏轼研究学会会员乔云峰

忽闻噩耗气难平,同在苏门自有情。
当日披荆寻旧迹,而今驾鹤踏新程
文追东土大洋浅,心向坡公天国明。
去载人多难合照,今寻一律念先生。

四川辞书出版社副编审、中国苏轼研究学会会员
张国文

去岁百“东坡”,
一朝废啸昂。
东西失渡桨,
谁复问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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